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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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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道觀門,月色正好,灑在道觀附近的松林上。月下的長松影子抵及臺階,松針縫隙間篩落的月光把一路上的沙石和落葉剪得很細碎。

關靖澤就是踏著這樣的夜色來到山上的。

關於道觀的故事關靖澤在榆林鄉那邊也聽說了,只不過榆林鄉跟那時候的事不大,他也沒有第一時間登門。這幾天處理完榆林鄉的事,關靖澤動了念,也就趁著飯後的閑暇走上山。

等看到來開門的鄭馳樂,關靖澤也沒多意外。

鄭馳樂動作向來很快,青花鄉既然有那樣的遺留問題,鄭馳樂肯定會著手去解決,這才是鄭馳樂的性格。

幾天沒見,關靖澤忍不住盯著鄭馳樂直看。

忙著正事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麽,他不會特意撥出空來想鄭馳樂,可等見著了人心裏就沒法平靜了。

真是恨不得把人拉過來親一把。

可惜不行,邊上還有人!

這時老道人已經在裏頭問:“誰來了?是不是開懷那小子?”

鄭馳樂問關靖澤:“你是來做什麽的?”

關靖澤說:“聽說了道觀的往事,來拜訪一下老道長。”

鄭馳樂點點頭:“那我領你進去。”

關靖澤跟著鄭馳樂走進道觀,就註意到整個道觀雖然有種冷清感,但維護得很好,至少墻和柱子連半個剝落的地方都沒有。

而走在道觀之中的鄭馳樂,看起來也比分別時沈靜了不少。

鄭馳樂這個人有時候其實把情緒藏得很深,關靖澤再怎麽深究都抓不準他的真實想法。關靖澤看著鄭馳樂筆挺的背影有些走神,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自己曾經註視著的少年時的鄭馳樂。

那時候鄭馳樂也是這樣往前走著,跟人談天說笑,仿佛永遠不會有憂愁的時候。

在那靜謐的校道上他們常常一前一後地走著,誰也不會跟誰說話,鄭馳樂交鄭馳樂的朋友,他也有自己的圈子,兩個人仿佛兩條永無交集的平行線。

盡管他們都是其他人口中議論最多的人,他們卻沒有單獨地跟對方說過半句話。

回想起來那時候徘徊在喉嚨裏的猶豫著沒說出口的話,大概就是預感到一旦開了口,禁錮在心底某個角落的感情就會決堤而出,將自己徹底淹沒。

他最終還是忍耐住了,只在夢中留下點兒影影倬倬的念想。

因為那時候他還不能把握自己的未來。

也沒有把握獲得鄭馳樂的回應。

現在他已經可以了。

鄭馳樂並沒有註意到關靖澤跟往常一樣黏著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將關靖澤領到老道人那,介紹道:“道長,這是關靖澤,他被分到了榆林鄉那邊,職務跟我一樣都是鄉長。”

老道人對榆林鄉倒是沒有特別的感覺,點點頭說:“我以為你已經夠小的了,沒想到還有一個。”

鄭馳樂不客氣地拉關靖澤坐下,信口忽悠:“道長說他可以夜觀天象,感知時運,你覺得怎麽樣?”

老道人聽到他那兒戲的語氣,知道他跟自己混熟了,想從自己口裏掏出點有用的東西來呢。他也不上當:“你還不信了是吧?我也沒想著讓你信,時運這東西不好提,提了容易招來晦氣。你小小年紀的,別想這些有的沒有的。”

鄭馳樂當然不是真的想知道時運的變化。

即使碰上了“讀檔重來”的奇異遭遇,鄭馳樂也不信什麽時運。時運時運,也就是某一時期事情發展的軌跡,自己身在局中,知道了它又有什麽用?怎麽去改變這個軌跡,終究還是取決於自己的抉擇——能改變的,事到臨頭自己自然會做;不能改變的,知道了也只是平添遺憾而已。

眼看老道人不吃激將這一套,鄭馳樂明晃晃地亮出自己的意圖:“我這幾天跑遍了整個青花鄉,發現能快速累積起步資金的路子不多,所以我準備在山上做人參種植的試點。”

老道人站了起來,繃著臉:“你要是希望我把種藥的經驗拿出來給你,你以後就不用再來了。”

鄭馳樂沈默下來。

老道人轉過身說:“我們並不是沒有教過他們,那時候我們和王家,都是好心好意地把一部分栽培的竅門告訴他們,他們挨餓的時候王家放糧,他們生病時道觀給免費救治,結果怎麽樣?都是一堆白眼狼!”

鄭馳樂也站起來:“對不起,道長!”

老道長說:“你不用道歉,不是你的問題。你一個小娃兒能做成現在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很晚了,回去吧。”

鄭馳樂說:“那我明天再來看道長。”

關靖澤見談話進行不下去了,也站起來說:“我也改天再來拜訪您。”

老道人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突然說道:“你們選的路,不好走。”

關靖澤和鄭馳樂對視一眼,都微微一楞。

不知怎地,他們都感覺出老道人說的並不是他們的仕途,而是別的東西。

因為老道人並不是第一個這樣提醒他們的人。

鄭馳樂回答得很幹脆:“既然已經選了,就別去想它好不好走了,再難走的路一樣能走下去。”

關靖澤沒有說話,但神色同樣堅定。

老道人靜靜地凝視了他們一會兒,才說道:“你們有決心就好。”也不是什麽東西觸動了他,他對鄭馳樂兩人招呼,“跟我到裏面看看吧。”

鄭馳樂和關靖澤跟著老道人走進道觀的主殿。

老道人的師門供奉的是“三清”: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

在三清殿的內墻有著不少壁畫,都保留得很好,大意都是“三清”下世度化世人的情境。跟別處的區別在於這兒的壁畫非常實在,大多是“三清”將觀測天象、預測天氣、栽種作物、制作工具等等方法授予世人的畫面,看得出老道人的師門確實是在積“普世”功德,用這種“格物”方法來傳道。

鄭馳樂還是第一次受邀踏進主殿,心裏對老道人的過去有了更深的認識。出身在這樣的師門,老道人平日裏定然也沒少給山下人“布道”,傳授各種實在的經驗。

平時對山下人千般萬般地好,卻遭受了那樣的劫難,老道人心裏意難平是肯定的。更重要的是那樣的劫難不僅降臨到他自己頭上,還降臨於他整個師門之中、降臨於他們悉心愛護的師傳道觀之上。

任誰都無法忍受。

鄭馳樂和關靖澤都想不出任何言語來勸服老道人重新接納山下的人。

老道人卻說:“你們別站著,跟我來。”

鄭馳樂兩人快步跟上,從主殿的側門走進一個類似於藏書閣的地方。

只不過一排排書架上空落落的,沒有任何書擺在上面。

老道人點著盞油燈,在一處空地板前揭開個跟地板同樣質地的蓋子,示意鄭馳樂兩人跟緊。

這是個大型的地窖,已經被仔細地重修過,空氣雖然有些悶,但不至於讓人感到呼吸不暢。

地窖裏面沒有堆放食物或者酒,而是摞著一層又一層的書,看上去都是老書,不過保存得很好。

老道人說:“這都是我們道觀和王家的藏書,我的兩個徒弟為了把它們從王家把它們救出來都受了重傷,沒多久就離開了。當時我從外面趕回來,看到的就是有人朝我們道觀潑糞,拿著家夥準備強拆道觀。那些家夥裏頭有很多還是來求我起的名字,有很多還是病重時來求我救回的命,你們說,我還有必要對這些白眼狼兒存著半點善意嗎?”

鄭馳樂和關靖澤都沈默下來。

老道人說:“我師門之中出過不少能人,歷朝歷代出世的人也不少,就連華國開國時,我的師兄也曾經應邀出山,還有師門的其他人也都投身到當時的各個階層。我能耐最差,能做的頂多只是出去做點買賣維持我們道觀的日常用度。我沒法像師兄或者其他人一樣對你們有什麽大的助益,但他們離開時托我保護好這些東西,遇上適合的人就讓他們自己來找找有沒有可用的——有就學去。你們這幾天在山底下做的事我都瞧見了,你們要是有興趣,就在這裏找找有沒有需要的書吧。”

鄭馳樂一楞,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師祖”。

他師父季春來師承“葫蘆居士”,那明顯也是個道人,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麽聯系?

鄭馳樂忍不住問:“道長你認識‘葫蘆居士’嗎?”

老道人一怔。

他的表情變得非常奇怪,像是一瞬之間就閃過了各種不同的情緒——而且每種情緒都非常強烈,將他臉上的肌肉拉扯得古怪又難看。

老道人很快就回過神來,不答反問:“你們還知道他?”

關靖澤跟鄭馳樂相視一眼,代為回答:“樂樂的師父叫季春來,他曾經跟著‘葫蘆居士’學醫。”

“跟著他學醫,”老道人喃喃了一句,接著就定定地看向鄭馳樂:“你還學了醫?”

鄭馳樂說:“嗯,早年有人給我啟蒙,後來遇上師父後就正式入了門。”

老道人說:“那你跟我來。”

鄭馳樂一楞,跟在老道人身後往地窖深處走。

老道人在一個書架前定住,舉起油燈照著上頭一整排手抄書:“這是我師兄留下的讀書筆記和一些臨床筆記,還有下面的醫書都有他的批註,你需要的話就看看吧。”

鄭馳樂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他正正經經地道謝:“謝謝道長!”

老道人面色沈沈:“謝什麽,我只恨我天資不好,沒法把這些東西學好。”

鄭馳樂一頓,忍不住詢問:“道長你和葫蘆居士的關系是……”

老道人眼睛半闔,神色已經恢覆如常:“他就是我師兄。”

老道人留下油燈就讓鄭馳樂和關靖澤自己呆著,轉身出了地窖。

鄭馳樂取了幾本書,又拿著燈幫關靖澤照明:“你要不要找些書來看看。”

關靖澤點點頭,循著油燈的光穿行在書架間,其他老書他們要找也是能找到的,因而他的註意力也放在手抄書和一部分筆記上。等取出書來翻了又翻,關靖澤終於找出幾本對於目前來說比較有用的抱在懷裏,跟鄭馳樂一起往回走。

鄭馳樂把油燈放在桌上,和關靖澤分坐兩邊開始看書。

關靖澤也認真地翻看起自己找來的書,他手上的書連書名都沒寫,裏面也都寫著不少批註——只不過字跡跟鄭馳樂手上的不一樣。

約莫過了大半小時,鄭馳樂突然面有異色。

關靖澤掃見鄭馳樂停頓下來,不由問:“怎麽了?”

鄭馳樂說:“這本筆記裏夾著一些紙條。”

關靖澤接過一看,上面的字體跟鄭馳樂手上那本筆記的字跡差不多,不過寫得比較隨意。

紙條上的話也很隨意,大意都是“師弟山腰的果子快熟了我們要不要出去摘點兒”“師弟我昨天發現了一棵老參等下一起去看吧”“師弟你餓不餓,我餓了”……底下也有“師弟”的回話,不過都很簡介:聽講,聽講,聽講!

關靖澤微微怔神,仿佛親眼看見了當年的畫面。

老道人在上頭講經,兩個小道人在底下偷偷摸摸地互傳紙條。

那時候吹來的風想必都溫柔又寧靜,只不過它也許也會將小道人之間互傳的小紙條吹落地面、吹到老道人腳邊,氣得老道人吹胡子瞪眼罰他們站到外面去。

外頭是明麗的天色,翠郁翠郁的山林,枝頭站著一只只啾啾、啾啾直叫的鳥兒,時而還有刺猬從灌木叢中鉆出頭來曬太陽——或者有松鼠在樹與樹間翻著筋鬥來回跳躍。

兩個小道人就那麽站在外面靜靜地看著靜謐又美好的山林,覺得這樣簡單又快樂的日子讓他們非常滿足。

鄭馳樂和關靖澤一時都有些恍惚。

這也許就是老道人聽到“葫蘆居士”四個字時神色怪異的原因吧?

師門、歲月、生死等等永遠無法跨越的阻隔,讓老道人在看到他們站在一起時忍不住開口勸說。

鄭馳樂沈默許久,取回關靖澤手裏的筆記將它合上,跑到書架前放回原處。

塵封了的故事,最好誰都不要輕易將它揭開。

鄭馳樂和關靖澤突然都沒了看書的心情。

關靖澤拿起油燈說:“我們今晚就到這吧,先回去。”

鄭馳樂點點頭:“好。”

兩個人出了地窖,沿著過道走回三清殿,然後離開了道觀。

他們並肩走進道觀前的松林。

正是松樹結實的時節,寂靜的松林間連松子悄悄剝開的細微聲響都清晰可聞。

空氣中飄送來清淡的松香,聞著就叫人心曠神怡。

關靖澤忍不住牽住鄭馳樂的手掌。

跟他第一次牽上的手相比,鄭馳樂的手掌結實了不少,感覺非常有力。這是一雙屬於男人的手,它註定要去做許多男人應該做的事,不可能拘於寧靜平和的小日子不往前走。可是它非常溫暖,像是有團火焰燒在手心一樣,驅散了夜色帶來的寒意。

鄭馳樂察覺到關靖澤又抓緊了自己的手,揚起交握的十指打趣道:“你還真是怎麽都不膩。”

關靖澤定定地瞧著他:“你膩了嗎?”

鄭馳樂感覺他的手微微收緊,笑瞇瞇地親了他一口:“真是膩味極了,來換件事做做。”淺嘗輒止的親吻慢慢加深,兩個人的唇緊緊地貼合在一起,舌頭鉆進對方齒間靈活地往裏跑。

關靖澤很快就反客為主,將鄭馳樂抵在松樹前掠奪那久違的甘甜。

鄭馳樂縱容般迎合著關靖澤的侵占。

就在這時,一顆松果突然咚地砸在關靖澤肩膀上。

鄭馳樂和關靖澤都是一楞,分開了。

第二顆松果又開始往下砸,這次砸在鄭馳樂頭頂。

鄭馳樂吃痛地揉揉腦袋,覺得自己那叫一個冤!

關靖澤撿起落到地上的松果,分明還閉得緊緊的,一點都不像自然掉落的。他說道:“這好像是被扔下來的。”

鄭馳樂擡起頭一看,不其然地對上雙灰藍色的小眼睛。

居然是只小松鼠。

可能是聽到了他們擡頭的聲音,那只扔松果的小松鼠哧溜一聲鉆進松針叢中,快速消失在他們視野之中。

鄭馳樂哭笑不得地轉頭跟關靖澤說:“看來真的不能幹壞事。”

關靖澤卻用手捏著下巴,甚是感慨:“看來它比較喜歡我,砸我是砸肩膀,砸你卻砸腦袋。”

鄭馳樂:“……”

他真冤啊!!

被只野松鼠這麽一鬧,他們腦袋裏那點兒沖動倒是消散了。

鄭馳樂開始問起關靖澤那邊的情況。

關靖澤也不隱瞞,將王長雲對自己的關照和榆林鄉的落後都跟鄭馳樂說了出來。

鄭馳樂也將自己忙活的事說了出來,然後說:“我們兩邊離得近,你們那邊的土質可能也跟我們這邊差不多,要不你把你們的醫生叫過來,我跟老常也和他說說這病的情況,讓他也去調查一下有沒有相似病例。”

關靖澤知道這事可大可小,立刻點頭:“好,我明天就讓人過來。”

鄭馳樂說:“要用相關材料的話你也可以叫兩個人過來抄一份回去,斟酌著用。”

關靖澤說:“成。”他又問起鄭馳樂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鄭馳樂也不隱瞞:“先把遺留的問題解決掉,就開始搞發展了,這是你的長項,你有什麽想法?”

關靖澤說:“對於榆林和青花來說,根子都在土地上,我們在初期也只能拿土地做文章。山林是不能動的,動了以後的後果我們都很清楚,那就只能在現有條件下改變作物結構了,這個你不是跟成老師跑過相關的項目嗎?”

鄭馳樂知道關靖澤指的是嵐山的開發。

那邊的經驗確實可以搬過來用用。

他心裏已經接受了這個分工,口上卻抹了油似的瞎侃:“虧我還琢磨著這是你擅長的,可以偷個懶,沒想到最後還是回到我頭上。既然養家的活兒都是我幹的,往後我就喊你媳婦兒好了。”

關靖澤一臉正色:“其實我這幾天已經開始整理方案,我的意思是你有過經驗,到時候你來把把關,討論出最終方案之後那我們就一起施行。”

鄭馳樂見他又擺出那老派又正經的假模假樣,也懶得跟他計較了:“成,不過聽說我們王書記跟你們王書記勢同水火,我們這麽幹沒關系嗎?”

關靖澤說:“有什麽關系,總不能他們水火不容我們也要水火不容吧?”

鄭馳樂笑瞇瞇地點頭:“也對,我們可是兩甥舅,真要水火不容那才是裝模作樣。”

鄭馳樂笑起來實在太招人了,關靖澤忍不住湊近親了口他的臉頰。

咚!

一顆松果準確地砸在鄭馳樂腦袋上。

鄭馳樂:“……”

他到底招誰惹誰了!!

鄭馳樂憤憤不平地回了青花鄉。

也不知怎麽搞的,明明他心情非常平靜,這一晚卻做了個非常漫長的夢。

他夢見了很多很多的人,嚴肅又莊嚴的考場、人聲鼎沸的會場、鄭家村的老木匠、熙熙攘攘的客船、氣急敗壞的爺爺、他漠然對待的同窗、他著意熱絡交好的朋友們……就像是一場永不止息的奔跑一樣,他拋下了那一個個場景往前走,不知怎地就走到了一場葬禮上。

他看到一張張或陌生或熟悉的臉重聚在他的葬禮上,無論是曾經被他拋下過的友人還是剛剛被他拋下了的勝似親人的師父與師兄,都在面帶哀色地站在靈堂前。

他走到靈堂一側,突然看到佳佳正在跟陸冬青說話。

張媽抱走佳佳後,陸冬青打開了佳佳交給他的畫冊。

看著畫冊上重現的一幕幕畫面,鄭馳樂突然就意識到,為什麽佳佳那時候對他的稱呼會從“小鄭醫生”變成了“小哥哥”,而且執著地不肯改口。

她是想叫他“哥哥”吧,她是個懂事又體貼的孩子。

鄭馳樂站在原地許久,驀然聽到有人在墻的另一邊失聲痛哭。

鄭馳樂覺得這聲音陌生之中又隱隱有幾分熟悉。

他想要往前走去,眼前卻豁然大亮。

天亮了。

與此同時,首都。

葉仲榮從睡夢中坐了起來,他摸摸自己的臉,赫然發現手上沾著淚水。

韓蘊裳很淺眠,聽到動靜後也轉醒:“怎麽了?”

葉仲榮心裏有著鮮明的痛楚,也怎麽也想不起夢裏發生過什麽。

能讓他流淚的事已經很久碰到過了。

韓蘊裳說:“曦明昨天回來後就說要去找他家樂樂,你這幾天不是找出了以前做的資料嗎?要不要讓曦明帶過去?”

葉仲榮的心情逐漸恢覆如常,打趣道:“他那小胳膊小腿,拿得動嗎?”

韓蘊裳笑了:“你可別小看曦明,現在連五哥都很喜歡他。”

葉仲榮說:“行。”他沈吟片刻,又補充,“我再給那個孩子寫封信,那個孩子分到的地方不是很好,有些事情我得給他提個醒。”

韓蘊裳試探著問:“你很喜歡那個孩子?”

葉仲榮沈默片刻,說道:“也不知怎麽回事,我看到他的時候跟看到別家的孩子時感覺不一樣。”

韓蘊裳微怔:“……怎麽個不一樣法?”

葉仲榮搖搖頭:“我也說不清楚,總之就是不一樣。”

其實為了照顧韓蘊裳的感受,葉仲榮藏著一句話沒說出口。

——不一樣在於他看到那個孩子的時候,總覺得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孩子。

葉仲榮想到自己接下來的行程,對韓蘊裳說:“我過兩天正好要去懷慶那邊走一趟,你叫曦明先等著,到時候讓他跟我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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